□邓冬梅

趁着清明节放假，我回到老家扫墓。

墓地就在村庄的对面山顶上，从墓地的位置俯瞰村庄，竟是另一番风景。

我的村庄建在半山坡的一个山坳里，没有规划，房子一户挨一户顺着山坳往上建，慢慢地变成了一个80多户人家的村寨了。

儿时，我总望着家门口对面高耸入云的山坡，望着山顶时而往上、时而往下飘荡的白云，在心里发问，这些云会飘到哪里？山的那边会是哪里？没有人能给我确切的答案。

村庄的下边是一丘丘不规则的梯田，那是我童年和小伙伴撒欢的场地。

开春，梯田里注满了水，我和小伙伴扛上锄头，赶上几只鸭子就往田里去，我们挥起锄头在田里挖一下，鸭子就簇拥着把脑袋伸过来一下，偶有蚯蚓和土狗子虫（蝼蛄虫）被翻出，鸭子们一拥而上，把田里的水翻腾得水花四溅，我和小伙伴总会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仲夏，闷热而漫长。我们就坐在梯田的田埂上，看着村里的妇女们肩上扛着一捆又一捆的蓝靛草往梯田旁边大圆池走去。那是一个巨大的池子，用来泡洗蓝靛草的池子，灌满了水，池子显得深绿色。看着妇女们把一捆捆的蓝靛草投入它的口中，却怎么也填不满时，我总感觉它能把人也给吞噬掉。

晚秋，在明媚的阳光下，妇女们相互叫唤着，梯田又变身成了大大的晒场。妇女们在梯田上铺上稻草，把刚刚用蓝靛泡染出来的长长的黑色布卷徐徐拉开，铺在稻草上晾晒。秋风吹过，晒干的黑色布带在梯田里随风翻腾，远远望去好似一阵阵黑色翻滚的布浪。

冬日，农闲时节，我们把撒欢的阵地转移到了干栏里。妇女们总会寻一户宽敞的农家，在干栏的柱子上架好编织腰带的架子，叫唤我们拿着五颜六色的线条在柱子和腰带架子上来回穿梭，半天的工夫腰带的架子就弄好了。妇女们用一把类似剑一般的梭子在五颜六色的线条中间来回穿梭和蹦弹，腰带的雏形也就出来了。

一天，我躺在干栏的长凳上，在妇女们家长里短的聊天和在断断续续蹦弹腰带的声响中沉沉睡去，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梯田变得模模糊糊，梯田边泡蓝靛草的大池子模模糊糊，干栏也模模糊糊……

我的梦开始模模糊糊，我的记忆同样模模糊糊。

春风中，我感受着村庄的成长，村庄的路更宽了，房子更多了，环境更美了……村庄在慢慢变大，变好，变美！

干栏摇身变成了一幢幢钢筋混凝土的楼房。可我记忆中那片可以嬉戏的梯田依旧落在那里，我们好像把它遗忘了，任由野草在田里疯长。那口大大的池子，再也不见妇女们拿着长长的竹竿站在池子边上淘洗蓝靛草的场景。它张着巨大的口子，干涸地躺在那里，没有了声息。

村庄承载着我太多儿时的记忆，它贯穿了我童年的每一个四季。

可我总要离开村庄，去看看城市的车水马龙。离开前的间隙，我又一次抬眼望向挂在山顶的白云，我已经不再纠结它会飘向哪里，只愿它能一如既往地飘荡在山顶，遥望着我的村庄，守护着我儿时的记忆，带着我对村庄的美好愿景，静静飘向远方。